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烫圈南极人,孤独美食家 | 做饭很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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纯做梦的意识流向,有乱入
1.
南柯补梦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形。
他在梦里向来无所不能,这个空间会向他敞开一切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欲望——千金美眷、富贵百年都是手到擒来,但面前的这个人让他看不出任何可以作为的余地。
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人:梦境之外的维度里他一手支颐,另一手搭在白玉琴上,似在沉思;梦境之内,那人只是闲闲坐在他面前,无需多言便有桀骜的气质。他深邃的金色眸子虽然看向自己,好像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什么,但是——
他仍旧看不透他。
疏楼龙宿身为儒门之主,世人景仰渴求的一切——金钱、地位甚至女人——与他而言不过尔尔,都不曾在心中留下任何痕迹。人生如此,还有什么是求不得的执念呢。
“你……并未坦诚。”异空间之内,南柯补梦终于缓缓道出这个结论。
“并未吾不愿坦诚。”那华丽的紫衣书生垂头抚琴,“先生不妨听吾一曲。”
“请吧。”南柯补梦欣然应允。有生之年得闻龙宿抚琴,实为人生一大幸事。
琴音骤起,高山流水,零落成尘,淙淙切切之间仿佛有画卷徐徐展开,经人细细描摹的图景呼之欲出。南柯补梦忽然扬手,四周情景突变,二人置身之处换作一处三角亭,飞檐内挂着三盏精致的红灯,飞檐外是一片朦胧的月色。淅淅沥沥的雨声穿林打叶,就着琴音,有种别样意境。
那景致渲染到最后一处,龙宿拨弦的手指明显地有一瞬间停顿。
一曲终了,他敛衣起身道:“多谢先生,吾三日后再来。”
语毕,用绢扇在桌上轻轻一点,大大方方留下一箱酬金,人已化光离去。
南柯补梦十分汗颜。
这人一瞬千金,就是为了让他在梦境里虚构一场雨?
不愧是有钱人的任性方式。
2.
三分春色有客。
佛剑分说接过穆仙凤递来的茶,竟有些动容。
“如何?”
“这茶的味道似曾相识。”
疏楼龙宿笑意盎然:“这是旧茶。”
“却也不乏新味。”
“天下第一的佛剑分说,汝想说便说吧。”
“执着是苦,何不回头是岸。”
“苦海无间,汝不也向来不由分说?”
佛剑分说垂头饮尽杯中物,三分春色十里花海一片烂漫,衬得他那友人更加意气风发。龙宿金瞳之中燃着不依不饶的自信,案几上放了一把琴一支箫,既已取出,断没有再收回的道理。
他只好说:“你去找过南柯补梦了?”
“是。”见佛剑不语,龙宿又道,“汝不想知道他给我的是什么梦境?”
“你若想说,我何必问?”
佛剑分说正直不阿的回答一如既往,在龙宿听来,总觉得少了些趣味。
于是自顾自说下去:“他让吾看了一场雨。”
“雨即是雨,有何不同?”
“细雨微风,在一处有宫灯的三角亭。”
佛剑道:“果然。”
“什么果然?”龙宿一怔,“汝在瞒吾什么?”
“不可说也。”佛剑道,“这是只能自己体悟之事,我无法干涉。”
“即使没有汝,即使没有南柯补梦,吾也一定会找到。”龙宿忿忿然道,“明明想让吾知道,又偏要搞得神神秘秘——这样很有趣么?”
“嗯,有趣与否我不知,但你在生气。”佛剑认真地说,“我已经许多年没见你动过气了。”
3.
“吾来看雨。”
疏楼龙宿三日后果然再来。仍是独自一人,仍是悠闲自得的样子,不过是比上次多带了一支箫。南柯补梦让他在对面坐了,双指点在他眉间展开梦境。
雨仍是上次的雨,续上了未竟的琴音;再遥远一些,竹林尽头隐约可见一条双岔路,一端通向三角亭,另一端伸向远方,尽头有个看不清影子的白衣人从双岔路的另一头撑伞而来。
“是他……”龙宿喉中碾过两个字,分不清重音先后,亦没什么特别的语气,可是给人的感觉,是揉进了心尖上万般情绪,融入了世上千种悲喜。
南柯补梦随之凝神——这是个什么人呢?能让龙首这般记挂,抛却一切凡尘俗事,盖过一切人欲的存在,着实令他也好奇起来,意念里便努力将那场景拉得近些、再近些。
雨中的图景渐渐清晰。那人走过被雨水打湿的小径,一袭白衣纤尘不染,就那么轻飘飘地来了,像在梦中做梦,千百分地不真实。他背上负了古剑,肩上搭着拂尘,白发束成道冠,背影仙气十足,俨然是个将红尘俗世都看得清透雪亮的不世高人。待他走到能看清眉目的距离,说不上是多好看的脸,但纠结的长眉之间凝一道忧色,也不知是为了天下,还是为了身后亭中等他的人。
珠玉琳琅一声响,却见疏楼龙宿猛然起身。白玉琴就那么大喇喇被他甩在案上,他手里紧握着箫,带一股劲风猛地挥出去,恨不得直戳那道士的眉心灵玉,一张俊容此刻满是怒意。
他低吼出声:“剑子仙迹……好汝个剑子仙迹!”
南柯补梦恍然大悟。他早该想到的,能在儒门龙首心中种下如此深重的念想,除却那同为三教顶峰的道门先天以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,原来这就是剑子仙迹——可再看龙宿神色,心中又多了几分毛骨悚然。
这位剑子仙迹已经快要变成剑子匿迹了,江湖传言,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很多年?
4.
穆仙凤桌下放着一个上了锁的盒子,用白色布巾蒙着,多年不曾碰过。
她掀开那层白布,终于扭开了盒上的锁。
盒子里装了两样东西,一个紫缎锦囊,以及一柄金剑。她握住那柄剑,明明是冰冷的金属,却不那么冷,反而带一点温度。
——像许多年前那天,她那白衣的先生把剑交给她时掌心的温度。
她手指一抖,剑落回盒中,沉重地响。庭院里熟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来,穆仙凤心跳如鼓,一把将锦囊揣入怀中,匆匆锁了盒子,出门迎她的主人去了。
去见南柯补梦这件事,龙宿来回都是一个人,连最贴心的凤儿都不曾带;而穆仙凤跟他这许多年,这几日龙宿略明显的情绪波动她看在眼里,有些话几乎冲口欲出,但是她不能讲,也不敢问。
龙宿去了画楼。穆仙凤奉笔研墨,龙宿一言不发地画了一整个下午,最后叹口气,连画带纸揉成一团。
“主人……”
“吾无妨。”龙宿径直走出屋外,“废纸无用,丢了吧。”
穆仙凤趁龙宿离开悄悄将纸团展开,差点惊呼出声——画面上那人眉目如旧,腰身墨迹深重,落款处写了一个名字,却又用重笔涂去;对着光看,那四个字分明是剑子仙迹。
她又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剑子的情形。
道者给了她盒子,语意温和:“凤儿,等到他再提起我的名字,便按这匣中锦囊写的方法做便是了。”
“可是先生,”穆仙凤捧着那只木盒,“您是……很久都不会再来了么?”
“也许吧,世事本无常。”剑子笑道,“只是这样一来,他必然恨我……恨便恨了吧,剑子无悔无憾。”
穆仙凤心里一惊,冲上去想问个明白,可剑子背过身去,缓缓道:“他不提的事,你也不必提,切记切记。”
这以后的岁月白云苍狗,江湖事千秋万代,儒门仍旧避世不出明哲保身;只是在穆仙凤眼中,三分春色少了一半,端得不完整。
还好终于等到这一天。
穆仙凤压下哽咽心绪,拆开紫缎锦囊,里面只写了一句话——
“金剑为钥,开豁然之境。”
5.
有一种久违的本能在身体里苏醒过来。疏楼龙宿不知不觉间踏上了通往豁然之境的路。
溪桥流水,杨柳依依,亭台依旧,唯独不见主人身影。
他驾轻就熟在亭子下坐了,桌椅都是干干净净的,令他疑惑。
单以模糊的记忆来算,剑子抹去他的印象少说也有数百年,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?他若不在,又有谁会来豁然之境?
——却不知只是因为凤儿的缘故罢了。
想着想着,终是赶回三分春色,去了平日里不常开的杂物间。
那里原是书楼,楼下放了数不清的藏书,最高的一层堆的是之前习作,从上到下,只有一样东西不是他的——剑子的旧雨伞。
他曾问过剑子为何总用这一柄,剑子的回答是“未尽其用,不忍弃之”。
后来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,神州裂变,数不清的生生死死与他们擦肩而过,宫灯帷不再,他也很少再见到撑着伞来访的剑子。只有一次,来时落雨,去时天晴,二人急着赶路,带把伞在身边总是不方便。
“就存在你的杂物间吧。”剑子如是说。
“好友,汝真是祸水东引,烦不到自己,便要来烦吾。”
剑子难得地没有与他针锋相对。他执伞沿木梯走向最高的那层:“让我来放,定不会碍你的眼。”
就是那次他们出去再回来,疏楼龙宿自此之后再没见过剑子仙迹。
龙宿有些烦躁。他确实不知道剑子把东西放在哪儿了;他藏自己是一把好手,藏东西也差不到哪儿去。龙宿深深呼吸,他环视四周,强迫自己按照剑子的方式去想一个合适的、不会碍眼的地方——
是了。他手上拿着那伞,是从一个卷轴里抽出来的。多么显眼又多么巧妙的伪装,就在他的视线之下,却能让他这么多年视而不见。
天仍是晴的,龙宿站在书楼上,伞许久未用,撑开的声音有些脆。细碎的透过窗棂的阳光将伞面上漂浮的细灰照得无处遁形,龙宿甚至把二十四根伞骨上的每一个篆字都看清楚了,但没有一句话能明确地告诉他剑子仙迹在哪里。
交织的爱恨尽数散落尘埃,化作无限悲凉。
6.
龙宿向来浅眠,一夜淅沥雨声足以让他从睡梦中醒来。窗外树影浮动,竟无来由地起了兴致。他撑着剑子的旧雨伞出门,雨水打在伞面上,哗啦啦地响。暮春的桃花落了一地,散在雨中,随了殷殷流水。
一时触景生情,不如回头做春秋大梦。
转身时有绒绒的触感扫过脸颊,龙宿回头,差点扔了手中的伞。
数百年不见的剑子仙迹和他挤在这伞撑起的同一片天空里,空间狭小,飘出伞外的白发被边缘流下的水线打湿,熨熨帖帖趴在肩头。
“龙宿,你的耐性变好了。”
“托汝的福,现下暂时很好。”龙宿一怒便要掀翻伞盖,剑子的手忙覆上了他的,将伞柄牢牢握在手中。
“好友,冷静啊,我还等着你救命。”
“汝?等我救命?”龙宿冷冷道,“汝最好解释清楚,这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“咳,是我失策,不该封你记忆。”剑子一脸无奈,“你忘了么,这伞骨上刻了追魂咒。”
对面的道者眼含期待,最后一次会面的情景零落地呈现在龙宿脑海之中。
相识相知千百年,从头至尾都是不分轩轾;不存在亏欠,所有相助与付出亦都是心甘情愿。犹记得掌风袭来的时候是他为道者挡下致命一招,而后天地轰动,四野俱焚,连自己都惊异,这样逆天的招数,怎会是剑子使出的——
“是汝用一魂一魄引天火,是汝自封豁然之境消吾记忆,是汝一直用这伞收集散魂——”
“是。”
“汝安排如此妥帖,独独瞒吾一人,是为何故?”
“我以为你知道。”
“吾没有义务也不可能知晓汝全部的欲盖弥彰。”
“……若要你一个人忍下这么多年,恐怕再开豁然之境时,我会被你挫骨扬灰。”
“哦?”龙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了,“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。”
说罢竟真的从上到下打量起剑子,似乎在想从什么地方下手比较合适。
“我还没说完。”
“还有何事?”
“这把伞恐怕撑不到三天了。”剑子苦笑道,“你若想付诸行动,一定要趁早。”
龙宿终于也笑起来:“是,龙宿谨遵剑子大仙教诲。”
7.
剑子对于豁然之境向来放任,初夏龙宿来时,林间已经满是蝉鸣。
“剑子汝真是好雅兴。”
“还不是一早知道你要来。”剑子放下箫管,树荫里凉风吹拂,心情也跟着十分爽快。
龙宿拉过石凳坐在他对面,手中物事随意一抛,被剑子稳稳接住了。
——居然是把伞。
比先前那一柄沉重许多,明显是金属制成。尖端锐利,伞布厚重,十分结实。
“入夏总会有雨。”龙宿悠然道,“就算无雨,平时携带也可防身。”
“好扎人的一片心意。”剑子递过一杯茶来,“此间事已了,你有何打算?”
“吾来讨回谢礼,不知汝肯不肯?”
剑子一怔,抬眼便对上龙宿炽热的视线,唇角终是逸出一声轻笑。
“当然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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请自动忽略伞的保质期啊嗜血者不死啊这种逻辑性问题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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